餐廳二樓上，衛開雲向舒安鴻父子問起了一家人的情況：“我聽大軍和小娟說，小明經常哭暈過去是心臟有問題，他們又說不清楚。還聽小娟說手術是從大腿處開口子，這和心臟隔了老遠，怎麽回事啊？”

舒安鴻把目光投向兒子，舒楊點頭，解釋道：“衛小明的病，醫學上叫陳發性室上性心動過速，即心臟內先天多長了一條或多條傳導旁路，由此導致心動過速，極少數孩子3歲內旁路可能自行退化而不再發生心動過速。而大多數都會在體內留下不定時炸彈，要是等到成年，突發的過速可以達到每分鐘200多次，直至休克，搶救不及會導致猝死！幸好衛小明的病發現及早，倒是不虞健康。”

說到這兒，不少倒抽氣的聲響起。王月秀雙手合什，虔誠感謝各路神明保佑“幸好遇到貴人了”。

王芳緊緊抱著衛小明，臉色發白……

其他人也都大呼僥幸，衛大軍早了解了這個病癥，倒也沒太大心情起伏了。

衛大江連生三個女兒，早把三個侄子疼進心裏，衛小明又是三個侄子中最忠厚老實、心地好的，聞言立刻關心的追問道：“那他現在做手術能斷根嗎？”

舒楊接著解釋：“衛小明早在四年前就來醫院做過詳細檢查，去年我參加北京、上海兩地的醫學研究會時，就他的病例詢問了不少心臟專家，畢竟傳到旁路在心臟內部，剖心手術恐怕沒人能做。”

“專家倒是給了一個好消息，德國研制出的新一代內窺鏡治療儀，可以通過腿部大動脈的血液流動，將微電子治療儀帶入心臟內部，進行射頻消融根治。射頻消融手術是陣發性室上性心動過速唯一根治的方法，否則可能終生面臨發病，這種手術安全無副作用。我們醫院也是今年才申請到了西南地區唯一的一臺治療儀。”

聽他“北京、上海”，“德國”這些詞匯，衛家人都松了口氣，王芳心疼的直掉淚：“那會留下什麽不妥不？”

舒楊難得開了句玩笑：“不會，連疤都不留。手術後在醫院住上一周，回去修養二十來天，開學就可以活蹦亂跳了，以後也永遠不會像林妹妹似地哭暈過去，我估計林妹妹就是心臟病死的。”

他的冷笑話果然很冷，不只他自己沒笑，其他人也都沒笑，衛小美天兵的問了一句：“林妹妹是誰啊？什麽時候死的，我們怎麽沒去吃酒席啊？”

衛小琴本來是少數暗笑的一員，這下子忍不住了，拉過衛小美教育到：“讀書不認真，電視看不懂，林妹妹就是林黛玉。”

這下其他人總算反應過來了，紛紛笑開來：他們倒是笑衛小美多些。

衛小娟搓搓被舒楊雷出來的雞皮疙瘩，問出最關鍵的問題：“前些日子蓉姐帶信讓我們今天早點過來，那什麽時候手術呢？”

舒楊看看時間，想了片刻道：“省了掛號那些過程，待會兒讓我爸親自開個綠燈給他做檢查，沒意外的話，下午三點左右可以進手術室，一個小時後可以出來，你們一大家子也好放心。”

舒安鴻見兒子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樣子，有些失望，打哈哈道：“要是不放心咱們醫院的小護士，你們可以留人在這裏看護，當然，你們要在蓉城逗留兩天我們也是歡迎的，時間差不多了，我們這就過去吧。”

在軍區醫院，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龐大的求醫隊伍，老的，小的足有二十來人。好在時間尚早，就醫的人不是很多，舒安鴻摸摸頭上不存在的虛汗，生怕頭一次利用特權就惹得人盡皆知，破壞形象。

一系列檢查、藥物皮試做完，衛小明換上醫院寬大的病人服，手腳都夾著測試儀器，躺在單間病床上看著電視，享受姐姐難得的侍候。

咬上衛小娟遞到嘴邊的蘋果，滿足的感受清甜的味道，囫圇道：“姐，真的不會用刀嗎？出血多嗎？爸媽他們出去吃飯怎麽還沒有回來？大哥說他去給我挑個好看的書包，三叔還答應給我帶汽車模型，小嬸……”

衛小娟連忙在塞進去一塊大蘋果，自己吃個小的。

“買的東西先不準看，等手術做完的時候沒哭才算激勵。舒楊哥會小心不讓你出太多血的，待會兒給你打一針麻藥後，就是拿槍給你一子彈你也不會痛。”

“真的？”不等衛小娟回答，他自己點頭道：“應該是真的，一般情況你倒是從沒騙過我。誒！姐，早上你就有點暈車沒吃什麽飯，現在怎麽中午也不吃啊？”

衛小娟左右看看，臉上露出神秘的樣子：“你課不要露餡啊，要是被媽知道我暈車的話，她就要強迫我坐前面了。可她暈車比我厲害多了，我怕她難受得以後不敢出門了。”

“哦，坐副駕駛的確不會暈車。你也說過，能夠幫助別人，善意的謊言是允許的。”

“是的，是的，真聰明。幹什麽？蘋果你不準吃了，影響麻醉效果，剩下的是我的。”

衛小明只好收回眼饞的目光，看姐姐一副護住寶貝的樣子就好笑。不由開心的笑了起來……

見衛小明恢覆了常態，衛小娟暗松了一口氣，心底還是沈甸甸的難受。

一名護士推門進來了：“衛小明的家屬在嗎？主任醫生處有文件需要馬上簽字。”

衛小娟下意識道：“好的，謝謝護士啊，我們立刻就到。”

送走了護士，衛小娟給弟弟打了招呼往醫生辦公室走去。舒楊只是主刀醫生，而住院部負責的是另外的住院醫生。

“手術提前到兩點鐘開始，這是一份文件需要家屬簽名，裏面有些註意事項……，咦，小妹妹，你還沒成年，不能代簽哦！叫你家大人來吧，有些責任還不是能負的哦。”

衛小娟聽完他的解釋，告罪後退出來，頭開始有些發暈……

接下來的衛大軍簽字，兩點，除了放到衛蓉處的幾個孩子，一群人等在手術室前，焦急緊張的眾人沒有發現衛小娟此時的異樣。

衛小娟還糾結在“責任不是你能負的”這句話裏。

熟悉的消毒水味道，雪白冰冷的墻壁，同樣的一句話，勾起衛小娟前生記憶中最惶恐的時刻和最感動的瞬間！

前世2007年，也是暑假的一天，衛小娟在手機鋪子接到了弟弟的電話，是他同學打的。得知了一個壞消息，衛小明在實習單位突然昏厥，單位醫生只讓快速送往省醫院，目前還處於休克狀態，醫生讓家屬帶錢火速前去。

衛小娟想到遠在西藏著打工的衛大軍，還有愛孩子卻沒什麽主見的王芳……六神無主襲上全身，鋪子老板見她驚慌失措沒了主張，連忙幫忙聯系了元錦。

元錦的到來倒是給衛小娟出了主意，聯系娘家叔伯做主，借點錢，讓他們一同前往蓉城。前提是先瞞住兩位老人，還有王芳。

這邊電話沒有撥通，就接到衛小兵來電，衛大江駕駛無牌汽車撞死人了，死者家屬正在家裏嚎喪！讓衛小娟感覺帶點錢回去，並幫家裏眾人把電話費先充足。

衛小娟當時便驚癱在地，還是元錦！接過手機冷靜的和衛小兵說起事情始末，郎舅兩人在電話兩端傻眼了。

半晌，衛小兵才蹦出一句：元錦，小明那你們先去看吧，這邊我們先應付！

就這樣，元錦二話沒說，帶上全部積蓄陪衛小娟到了蓉城的省醫院。見到了尚在昏迷中的衛小明，和他的同學交接清楚後，得知衛小明的病癥竟出在心臟，且需要第二天手術，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，兩人這才松口氣。

但兩人身上僅有一萬塊錢，交了押金後所剩無幾了，元錦決定連夜回他家，在他家親戚那借上幾萬應應急。

元錦剛坐電梯下樓，醫生通知家屬簽《手術同意書》。在衛小明昏迷的病床前，面對一堆冰冷的治療儀器……茫然不知所措的衛小娟孤單的站在醫生面前。

一句句高聲的醫療術語從衛小娟耳畔飄過，全是衛小娟不太懂的條條款款：“一旦……，醫院不具主要責任，一旦……，家屬……”

亢長覆雜的談話持續了半小時，她終究還是抓住了重點，手術有風險，意外有很多，簽下的名字代表“生死狀”！

那位醫生看她猶豫，便說了句：你確定負的了這個責嗎？我先回辦公室，半小時你們家屬必須簽字，病人的手術等不得！

醫生走後，衛小娟望著床上幹凈帥氣的年輕臉龐，弟弟剛大四，還在實習。

腦海閃過爺爺奶奶對這個成才男孫的看重，家裏其他人對他的厚望，爸媽的疼愛……要是自己做主簽下名字，萬一……怎麽交代？面對質問能辯解什麽？

傷心、無力、茫然和惶恐襲上心頭，獨自跑到樓梯間嚎啕大哭！仍然是元錦！在她最晃晃無助的時候，竟然奇跡般出現在樓梯口，用他寬闊的胸懷撐起了她的“天”！用堅定的聲音奇跡般撫平她內心的百般焦急，一句“別慌，別怕，萬事有我在呢！”成了衛小娟在生活中最重要的依仗！

後來才知道，元錦本來是打算走了。到停車場取車時，又覺得讓妻子一個人面對昏迷的弟弟是一種折磨，顧不上和一群人等電梯，竟然一口氣跑上醫院的十八樓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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